Come from away…重回Gander 憶911 ◎王淑芬

有時候，我會不得不相信「命運捉弄人」這話，但是，很多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時，你卻不得不相信，也許真的有隻命運的手，有時會喬些小驚訝給你。

八月底，我跟老尢從熱烘烘的亞特蘭大，乘上飛往都柏林的飛機，老尢要去開會，我如常的，就只是跟著去鬼混，沒有什麼一定要看要玩的事，只希望在都柏林，可以在路上碰到James Joyce 的英姿，或是到三一學院見到王爾德在校園的亡靈，於願足矣。

自從疫情後，航空門戶大開，飛機幾乎都是班班客滿，我們坐的這班飛機也不例外，一個空位都沒（上機前還在offer 志願讓位的）。坐在我旁邊的一對年輕夫妻，忙著跟小孩視訊說bye bye，我想不透有什麼重要事，竟然放著孩子在家，一定得出遠門，便隨意的問他們，才知道他們是要去都柏林為Notre Dame 對付Navy的足球比賽加油，飛機上一大堆壯漢，都是運動員及死忠啦啦隊，當然也有不少要開會的人，我不禁笑了，原來我這個總是旁觀者的閒人，沒代沒誌的，也來攪局，佔了一個好位置。

飛了約四小時，我已經看了兩部電影。突然captain叫醒大家，一下子機上燈全亮了，我因為都沒睡，坐飛機很少碰過這種狀況，所以有點嚇到，只聽到飛機長平靜的說，我們的飛機後面有點奇怪，我們要divert 去加拿大「一下子」，大家不要緊張，可能只是小小的修復，我們就可以繼續上路了。

然後是平常的降落，穿著消房隊衣服的人提著滅火器上飛機，我們全被趕出飛機，我一看錶，是半夜十一點多，空服員要我們帶著毯子，因為外面很冷，八月天只有攝氏12度，走在暗摸摸的機坪上，我們看到大字的「Gander」在前方，我們到了加拿大，但是Gander 是什麼碗糕地方？

三百多人陸續進入機場，還有些睡眼惺忪的大人小孩，沒有人叫囂，也沒有質問，只有乖乖的找個位置坐下來。

我開始上網搜尋Gander ，原來我們到了Newfoundland （紐芬蘭），它是美洲大陸最東北的島，是北美離歐洲最近的地方。也是歐洲到美州最近的門戶。二次大戰時，可能因為軍事用途，曾經是世界最大的機場。

但是當我更仔細的在維基百科搜尋讀它時，才恍然大悟，原來這就是當年911大難時，美國的飛機不能回美國時，38架飛機迫降於此的地方。不久前Apple出產的電影「Come From Away 」（來自遠方），就是根據這個事件編寫的百老滙音樂劇拍成的電影，啊，這裡有太多故事了。

我雖然一直都是旁觀者，但是那年的911事件，我可是站在前排看熱鬧的人，那些刻骨銘心的經驗，竟在整整20年後，因為飛機的改道迫降，勾起我的回憶。

還記得2001年九月十一日那天，我在紐澤西，早上送兒子去上學後便開車上班，那天的天空寶藍明亮，空氣𥚃有著初秋的爽朗純淨，是一個完美的星期二早上。

那時我們的辦公室需要24小時看CNN 新聞，八點多才進辦公室還沒坐好，就聽到同事大聲喊叫「快來看電視！」我們都衝到電視機前，看著一架飛機衝撞World trade center。沒有人知道怎麼回事，全都呆呆的看著銀幕，突然有個同事大叫，no no no …,她躲到桌子下哭起來了，因為她的家人在World trade 上班，她不敢再看了，在大家驚慌失措的看電視中，另一架飛機也撞上了….

我們全都驚呆了，CNN報導另一架飛機也在往DC的方向前進，驚嚇中，我趕緊給才到康州上大學的女兒寫email，跟她說紐約被炸了，她在那裡要警覺，我們也全被趕回家，因為誰也不知道離紐約很近的紐澤西會怎樣。我跑出辦公室，想著戰爭來了，第一件事是去銀行領錢，然後去Supermarket 買東西，沒想到街上一片恐慌，大家都跟我一樣。

我永遠忘不了，那個週末，我如常的帶兒子去曼哈頓上課，開車往紐約的路上，看到遠處的World trade center 還冒著煙，我的心𥚃有種說不出的痛，才幾天，美國已經像是被打倒在地上的傷兵，整國家進入戰爭狀態，所有的飛機停飛；很多紐澤西的人，在911那天，不是花了一天，走路乘船狼狽回家，就是有親人朋友，失蹤了，街道上仍然可以感受到那股恐慌與驚嚇。

當我跟兒子開車上George Washington Bridge時，馬上看到大大的美國國旗貼在橋上，我的眼淚已經沒辦法控制了，那是一種恍如隔世般的哀傷與無常的感覺。

之後，我們經過很久的時間，都還在那傷痛的漩渦裡，轉不出來。

這次意外的來到Gander 機場，又逢911 發生了快2 2年紀念日前夕，我不禁想到，這會是老天的安排，要我們不要忘了那些曰子的痛，那些夜晚無眠的苦。

我特別看了電影「Come from away」（來自遠方），雖然是百老滙劇，只有舞台及演員的歌唱及表演，但是卻深深的打動我的心，在一個多小時的表演敍述𥚃，將那一個故事來龍去脈，唱得生動感人。

如同機場上的小小博物館展出的，那38架飛機載來全世界各地將往美國的7000人，讓Gander的人先是驚恐的接待陌生人，然後因為他們無私的付出與照顧，7000個陌生人成了朋友，朝夕相處，為生命也為生活共同掙扎了四天之後，7000人變成了家人，他們回家後送來捐款、謝卡及滿滿的祝福，讓Gander成為歷史上，永遠亮眼的一顆星。

我們雖然無奈的在Gander機場被關了約15小時，第二天下午，達美航空才飛來另一架飛機載我們去都柏林。

但是在Gander的15小時𥚃，我卻仔細的認識了這個機埸，也想起了那年911帶給美國的災難，也許冥冥中，老天爺要我這個總是做旁觀者的人，再做一次旁觀者，為Gander 做一次見証，也為911的傷痕，再貼上一個新的bandage，只是那深入心口的傷痕，大概沒有那麼容易康復的。